雷

額度

　　不知道在哪本小說上看到的，一個人所有的事情都是有額度的。

　　一生可以走的路、一生可以說的話、一生可以活的日子、一生可以認識的人……這些數量都已經定好了，在一開始的時候。當這些數字達到額度的上限的時候，就代表著這件事情已經走到了盡頭。一個人走過的距離達到上限後就沒辦法繼續走下去，一個人活過的日數達到上限後就意味著其生命的結束。

　　所以他覺得人和人之間的相處也是有額度的，假設－－我和妳今生能說五千萬字、聊七千五百次天、打六千通電話、ＭＳＮ八千次、傳五百次紙條、有一千五百個話題－－只要用完了，就沒了，來生再見。

　　他看著電腦螢幕上，那個綠色的小格子。

　　因為ＭＳＮ和即時通兩個不同的軟體至今仍然沒有完全相容，所以那個綠色的格子裡面並看不到那個聯絡人的照片，而是個黃色的笑臉。

　　其實他也是開著即時通的，只是他不敢點開它。

　　因為只會看到一個熟悉的陌生人的照片。

　　那是張拍的很漂亮的照片。

　　漂亮到連他都幾乎認不出來。

　　漂亮到，他覺得這張照片只是不停的強調，自己和那個人身處在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。

　　所以他連看都不敢看這張照片──儘管照片裡面的人是多麼的動人。

　　突然很想要聽聽她的聲音。雖然並沒有什麼好聊的話題，但就是想聽她的聲音。

　　他嘆口氣，掀開了手機的蓋子，開啟通訊錄──儲存在第一個的號碼是個熟悉到不能更熟悉的號碼。

　　上次跟她通電話是什麼時候呢？他其實不太記得了，來到新環境的不適應、課業意外的繁忙……太多事情把他壓的喘不過氣來，這種事情早就忘了。

　　其實自己早就把那號碼背的滾瓜爛熟，但總是不喜歡直接輸入，而是習慣開啟通訊錄。原因連他自己也不太曉得，『也許是因為這樣會讓自己清楚的知道，自己仍把那個女孩擺在心中的第一位。』他這樣猜測。

　　他曾經一度認為來到外地讀書之後，他們兩人的互動可以回到過去，畢竟都在外地讀書，不熟悉的環境中「也許」會想依靠熟悉的人。

　　可是他猜錯了。

　　他還是只能看著那個綠色的框框出現在視窗中、打開手機看著通訊錄裡的號碼──然後什麼也不做，直到那個中間有笑臉的綠色框框在螢幕上消失，他也關機，爬上還是不太習慣的床鋪睡覺。

　　反覆按著上和下，卻總是沒辦法按下通話鍵。

　　他又嘆了口氣，把手機蓋起來，隨手丟在一旁。

　　「以後還有機會打電話的。」他自言自語道。

　　「改天吧。」簡直就像是在為自己的膽小找藉口。

　　把今天的預定計畫全部完成後，他開始感到無聊，不知道要做什麼。

　　所以他又點開了ＭＳＮ，開始閱讀那框框旁的淺灰色的字，而一個詞很快的吸引了他的注意──

　　感冒？他微微皺眉。

　　「感冒了？」他按下輸入鍵。

　　視窗足足五分鐘沒有動靜，正當他死心要按下Ｘ的時候──

　　『恩』對話有了回應。

　　他放下滑鼠，開始敲起了鍵盤。

　　「很嚴重嗎？一般的感冒？」他想起最近疫情很嚴重的流感。

　　視窗又是七分鐘沒有動靜。

　　『恩』一樣的回答，回應不同的問題。

　　「妳在忙？」

　　『視窗很多，剛睡醒。』

　　──早就知道的，就算過去曾經那麼要好，如今可能也只是眾多視窗裡「比較不重要的那群」。

　　他開始猶豫要不要自己結束掉這個對話。

　　他其實很喜歡用ＭＳＮ，甚至曾經半開玩笑的說過「發明這種軟體的工程師真應該拿個諾貝爾獎！」之類的話。

　　他會喜歡用這類的軟體大概是因為不用直接面對說話的對象，卻又可以得知對方的想法。不用一邊看著對方的臉一邊說話，對方也不會從表情上看出自己的想法。他大可以打上一堆微笑表情符號，即使自己一點也不開心。

　　他其實不喜歡用ＭＳＮ，理由是因為對方不用直接面對自己，就可以得知自己的想法。他不知道該從何分辨，對方輸入的一堆微笑表情符號，究竟是真的很開心，還是只是一種敷衍的手段。

　　而且更重要的是，當對方一直沒有回應時，他會非常的不知所措。

　　──像是現在這個狀況。

　　愛因斯坦曾經用一個比喻解釋相對論。「當你和你最親的人坐在火爐邊聊天，你會覺得一小時就好像五分鐘一般短暫；而當你一個人孤單的坐在炙熱的火爐旁時，你會覺得這五分鐘比一小時還漫長──這就是相對論。」

　　所以像這種「和你最親的人聊著天，但對方總是不回話。」的狀況──他想，時間大概是靜止了。

　　停止流動的時間，一秒都如永恆般漫長。

　　他緊盯著螢幕，像是深怕沒在第一時間看到對方的回覆，回覆就會在瞬間消失一樣。

　　胃翻騰著，心臟猛跳著。「明明沒有看著對方，為什麼還是這麼緊張呢？」他自嘲的苦笑。

　　停止流動的時間，一秒比永遠還要難熬。

　　【2009/11/XX XX：XX：XX 收到最後一封訊息】──已經是十多分鐘前了，他想著。

　　「那天我去了一個活動，結果好像有人得H1N1耶。」他決定另外找個話題。

　　他看著自己發送出去的文字──三分鐘又過去了，沒有回應。

　　「好險一個禮拜過去了我也沒有發病，應該是沒問題吧。」他只好自己補上一句。

　　『喔，保重。』視窗在這之後陷入永遠的沉默。

　　他也只能自己替這個話題收尾。

　　他有時候會想，自己是不是不知不覺中，把和她相處的額度用完了呢？

　　以為額度是無上限的，而不好好使用，所以今天才會變成這種樣子。

　　或者……是因為自己喜歡上了她。

　　但他們之間並沒有「交往」的額度。

　　所以那時從口中說出的，帶有最真摯情感的話語，將一切的額度都歸零了。

　　明明知道那句話是個禁句，說出來的瞬間一切都會崩毀，但卻還是說了。

　　所以那時候吵的那一架，她說：「今天我們會變成這麼尷尬還不是都是因為你！」時，他連一句辯解的話語都說不出來。

　　一個字都說不出來。

　　他想她是對的。

　　她永遠是對的。

　　甚至連多年前她半開玩笑的那句，「我們真的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。」也成真了。

　　而自己，永遠是錯的。

　　螢幕上那個綠色的框框消失，她下線了。

　　他打開了即時通，上線中的聯絡人名單裡也已經沒有她的名字了。

　　他將電腦關機，爬上床。

　　他躺在床上，看著手機螢幕上那個熟悉的號碼。

　　午夜一點，就算是過去的他也不曾在這時候打給她。所以他並不是為了想打電話才拿出手機的，也許只是想看她的名字。

　　他想起家裡附近那兩人常一起等公車的站牌。

　　他想起那些兩人一起走過的巷道。

　　他想起兩人一起去報名的補習班。

　　他想起兩人常一起去的圖書館。

　　他想起兩人一起去看過電影的電影院。

　　他想起兩人曾一同上課的教室。

　　他想起……

　　但那一切，早就不知何時，變成了過去的幻影。

　　她是個總是很有行動力，很開朗的女孩。

　　就像是太陽一般，給了他很多關懷，動力，溫暖。

　　但他並不是足以和她匹配的存在。

　　她是耀眼的太陽，而他是只擁有蠟製翅膀的伊卡洛斯。

　　越是想要接近她，只會讓蠟製的翅膀更快融化，而使自己墜落。

　　而那時說出的，帶有他最真摯情感的話語。

　　正是最後一道在翅膀上燃起的焰，將僅存的蠟翼燃燒殆盡。

　　直到那時，他才想起來──自己並不是一隻可以自由飛翔的鳥，而是無法碰觸到太陽的凡人。

　　直到那時，他才意識到──他和她，是個雙曲線圖形。

　　不管多麼接近，永遠都不會在一起的兩條線。

　　不知道在哪本小說上看到的，一個人所有的事情都是有額度的。

　　一生可以走的路、一生可以說的話、一生可以活的日子、一生可以認識的人……這些數量都已經定好了，在一開始的時候。當這些數字達到額度的上限的時候，就代表著這件事情已經走到了盡頭。一個人走過的距離達到上限後就沒辦法繼續走下去，一個人活過的日數達到上限後就意味著其生命的結束。

　　他覺得人和人之間的相處也是有額度的，假設－－我和妳今生能說五千萬字、聊七千五百次天、打六千通電話、MSN八千次、傳五百次紙條、有一千五百個話題－－只要用完了，就沒了，來生再見。

　　沒有人有辦法改變這個額度，這些額度是一開始就註定好的。

　　並不存在可以加值這額度的機器──就算有，也不存在可以放進這機器的儲值卡。

　　所以這額度是多麼的珍貴。

　　如果這額度能夠儲值該有多好？他有時會這麼想。

　　他可以把討厭的人的額度全部提出來，揮揮手跟自己討厭的人就此告別──甚至還可以當著對方的面大罵髒話、數落對方的不是、把自己對他的怨氣一次發洩出來，反正之後就再無瓜葛。

　　他還可以把這些額度轉到她身上，這樣就可以像以前一樣，自然的聊天、不尷尬的相處著，可以繼續像以前一樣有事沒事就聊個天，約一約就一起出去壓馬路。

　　和自己討厭的人少說幾句話，還可以跟自己喜歡的人多相處一段時間，多好！

　　但是做不到，所以這額度是多麼的珍貴。

　　他蓋上手機的螢幕，順手丟在一旁。

　　他決定不對任何人敞開心胸、不將自己真實的一面暴露給任何人、不笑、不說話、不對人動心。

　　「這樣就不會讓任何一個人的『額度』歸零了吧？」他苦笑。

　　雖然說是理所當然──眼淚的味道，是鹹的。

說穿了也就是只是為了自我滿足，自我感覺良好ＸＤ。
所以常常寫出來的東西，我自己過一段時間之後去看，只會覺得說，「哇靠這三小鬼東西啊？我好意思寫出來喔？」這樣。
不過這篇，除了結尾以外，我到現在還是有事沒事會拿起來看一下。
這是一個很奇怪的事情，我覺得。

先來說說這篇是怎麼來的。
OK，我得說是我個人的經驗作為靈感。
嗯……不過我也得說裡面很多地方只是我自己的想法，或許不是客觀的事實。
所以這也是讓我不能接受的地方。
也是我現在自我厭惡的最大來源。
同時我也很怕妳對這件事情不滿，我不知道我現在在妳的角度來看－－
我是：朋友、國中同學、死殘爛打的混帳、還是已經是陌生人了呢？
不管哪個我都會接受的，我自己推薦的是我是個混帳這個選項。

不過我想說的是，我只是寫出自己的心境變化。
我現在當然不是這麼想的－－
過了這麼久的一段時間。
我自己也想了很多，有些懂了，大部分的還是如墜五里霧中。
我只學到，我只能往前看。
不是說過去了就過去了，但是我也真的不能改變什麼。
所以只好帶著這個過去，繼續走下去。

那麼我可以自豪的說出「這是真的！」的部分有哪些呢？
我想應該是想要再跟那個人多相處下去這點吧。
在過去這幾年裡面，她真的佔了我生活中的很大一部分。
我覺得要是沒認識這個人的話，我就一定不是現在的我。

然後我真的很喜歡MSN和即時通這種軟體。
我今天看到一個說法我覺得很有趣。
它說那些聯絡人的小方框，就像是燈塔。
他讓你知道說，過去在你人生舞台上演出的人們。
現在依然在某處好好的生活著。

所以那已足夠。

其實沒什麼意思啦說真的。
我已經不會再一副受傷的樣子了，因為我不配，也沒那個立場，對吧ＸＤ？
只是突然翻到這個，所以有點想起這件事。
很失敗啊，我超失敗的。
所以很後悔，再來一次我一定不會這樣做。
可是人生沒有再來一次。
有緣的話一定又會碰到的，不然就順其自然，我已經學到東西了，也放下了。
雖然還不到妳之前說過的「以後說不定你想起這件事就只會笑一笑」的程度。
（↑記得有說過，也或許沒有。
啊，不過偶爾還是希望可以聊聊天、或碰碰面的ＸＤ。

嗯……如果覺得說，『這個混帳又來了，怎麼還提這件事情。』
就當我最近壓力太大亂說話吧，我沒有惡意的ˊˋ。





這是已經過去的事情。
是我太遲感到愧疚的過往。
是我的錯誤和我的自以為。

希望。
這次我不會犯同樣的錯了。
希望。
這次背上不再是臘翅。
希望。
最後如果我要說出那句話，它會是使我重生的火、而不是點在身上的焰。

只是午夜的，自言自語。